医学人文讲堂

您目前的位置: 首页» 医学人文讲堂

【北京大学海外名家讲学计划】Mark Harrison:医院与殖民史

    

  

 

   (一)医院与殖民史

   2021年12月,在北京大学海外名家讲学计划和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代重大传染病防治史研究及数据库建设”支持下,英国牛津大学惠康伦理与人文中心主任、科学、医学和技术史中心主任马克·哈里森(Mark Harrison)教授受邀在线上围绕全球卫生史的热点和前沿问题进行了连续三期的系列讲座。该北京大学海外名家系列讲座、北京大学医学史国际高端学者系列讲座由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副教授苏静静主持,  “医院与殖民史”(12月7日),“理解大瘟疫:史学的视角”(12月14日), “大流行时代的风险与安全”( 12月21日)三个议题。

    

  

    

   2021年12月7日,马克·哈里森教授从全球史的视角出发,对殖民与医院的历史进行了第一场精彩的线上讲座。该讲座由北京大学副教授苏静静主持,同时邀请到了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张大庆、北京协和医院主任医师李乃适、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副研究员颜宜葳与谈。

  

一、引言

   马克·哈里森教授认为医院是现代医学最显著的标志,它已经超越了西方医学的范畴,是真正的全球医学。西方医学和医院的发展与殖民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

 

   18世纪以前,医院多由宗教组织管理,多数情况下旨在为弱势群体提供福利救助。一些非西方国家,如伊斯兰,也有医院机构的雏形。18世纪是现代医院在西方大量出现的时期,这时的医院承担起了更多的治疗工作。而在殖民地,往往是殖民者和被殖民者共同建立起的以治疗为主的现代医院。

 

   由此可见,18世纪是一个重要的时间时期,马克·哈里森教授也以18和19世纪的交汇点为界,通过回顾大规模的殖民活动展开以来(1500年)至1800年,以及1800年以后的殖民历史以及殖民地医院的变化回答了以下问题:在殖民背景下医院扮演了何种角色?殖民时期和非殖民时期的医院有何不同?不同殖民地的医院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哪些变化?

  

二、1500-1800年的殖民医院

   伊比利亚帝国医院是几乎与西班牙殖民主义同时出现的早期医疗机构,最初主要是为了满足殖民者的需求,但随着殖民进程的推进它被以照护土著人民而建立的医院所取代。例如1530年,在葡萄牙殖民区内,土著人民创建了自己的医院并以收治穷人、教授西方医学为主。此外,这一时期的殖民地医院还有另一项任务——传播基督教。殖民者试图在治疗土著人的同时展现帝国统治和基督教的优越性,从而进一步巩固殖民统治。

 

   18世纪后期,荷兰、法国、英国等新殖民帝国崛起。在东、西印度公司的支持下,以保护欧洲殖民者的生命、降低欧洲军队死亡率为主要目标的殖民地医院被建立了起来,最具代表性的是马德拉斯海军医院(Naval hospital, Madras)。由于殖民地多发的疟疾、痢疾等传染病具有明显的季节性,故而马德拉斯海军医院被设计成类似于一座未完工的建筑以保证通风。与此同时,为了维护军队的利益,减少欧洲军事人口的损失,大量的研究、实验工作也在此展开。

 

   1800年以前建立的医院集中在殖民地的重要城市,对解剖学、临床医学研究也起到了重要作用。马克·哈里森教授认为,这一时期殖民地医院取得的成果要比欧洲本土医院取得的成果多得多,甚至可以称为是“巴黎医学”的前身。另一方面,对于殖民地来说,土著人并没有得到很多的西方医学护理,但当地的非西方医学从业者无疑也参与到了当时实践,并且与西方医学从业者有着较多的互动。具体表现为:殖民地医院尝试使用了非西方做法,例如用水银来治疗发烧、痢疾等;非西方从业人员也接受了西医培训,获得了西药知识,殖民地的药物和医学知识也在欧洲市场上流动。

 

   因此,早期殖民时代的医院虽然主要是为欧洲人提供服务的,但也为不同医学传统的交流互动提供了机会。由宗教团体经营的医院兼具了治疗和传教使命。从发展水平来看,殖民地医院在治疗试验和病态解剖方面领先于欧洲医院,为“巴黎医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三、1800年以后的殖民医院

   在探究医院与殖民历史的过程中,了解殖民地的医院在何种意义上具有现代性是必要的。马克·哈里森教授认为他所说的医院,在19世纪早期已经成为了重视卫生、引进新技术形式、建立系统的医疗环境和实践的标志。对殖民地背景下不同类型的医院进行考察,才能真正明晰殖民地的医院中不同角色的作用以及殖民地的医院与殖民主义之间的关系。

 

   总体来看,19世纪晚期,英国、法国和荷兰的殖民地医院主要接收的是患有急性疾病或外伤的穷人。这些医院的经费来源是多样的,殖民国家、富有的个人都会为当时的医院提供一定的资金支持。这些医院仍然集中在较大的城镇,并且装饰华丽。与此同时,药房在殖民地也越来越受欢迎,19世纪末还出现了为疟疾等流行病地区提供服务的流动配药员。这一时期,殖民地医院仍然承担着教化使命,希冀以仁爱的形象最大程度的争取当地人接受殖民统治或使殖民者的利益最大化。

 

   在科学和技术的指导下,现代性在许多方面显示出了改革殖民地社会的潜力,在各种特殊类型的医院中更容易理解这一点。为了保留更多劳动力开展经济活动而建立的种植园医院更多的为奴隶提供基本的医疗护理和外科治疗,例如在加勒比海的丹麦维尔京群岛(Danish Virgin Islands in the Caribbean)上的一座医院便是如此。他们也会通过解剖奴隶的身体展开大量的临床医学研究。到19世纪后期,主要为教学和研究而建立的医院数量开始增多,1852年成立的加尔各答医学院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医院的主要目的是将西医知识传授给当地人,并展开一传染病为代表的各种医学课题研究。

 

   以产科医院为代表的专科医院对这一时期的社会迷信思想和文化传统带来了巨大冲击。女性进入医院工作、妇女被期望向子女传授卫生知识和西医的益处,这些都对殖民地有着重要意义。热病医院也在殖民地建立了起来。教会医院在这一时期仍是为偏远地区或基础设施薄弱的殖民地提供医疗保健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俾路支省(Baluchistan,今巴基斯坦领土内的一个地区)的教会医院。其特点是将医学照护与福音紧密结合,倡导“信仰疗法”,是灵性与科学相融合的代表。

 

   上述类型的殖民地医院并没有以强制手段要求人们接受治疗。然而在部分地区却存在着监禁式的医疗机构,例如:为防止性疾病传播而对妇女进行强迫性治疗的Lock医院、阻断各类传染病的隔离医院。隔离在不同的殖民地有不同的表现,除了短期隔离外也有为持续治疗疾病(如麻风病、肺结核、精神类疾病)而建立的长期隔离机构,但这类机构通常不具有强制性。

 

   日本和美国是新殖民主义国家的代表。与老牌殖民国家在殖民地建立的医院不同,美国和日本建立殖民地医院时,卫生概念变得更加现代化,细菌理论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因此美国和日本所建立的殖民地医院有着更严格、更制度化的管理模式,在护理病患、家属探视等方面也更具现代性。

 

   被殖民国家也会建立自己的医院,例如印度的部分慈善家和富人会合作建立属于本国的医疗机构。这一类型的医院工作人员是接受过西医培训的土著人,患者大多是穷人或少数族裔,地方性医学知识和西方医学也在此融合。此外,这一时期的民族主义开始兴起,反抗殖民统治的浪潮接连不断。一方面殖民地人民开始质疑西方医学不顾家属或病人意见进行的解剖学研究,另一方面本土医务人员试图通过建立属于自己的现代性医院来维护国家主权和国家尊严,这使得医院成为了这一时期的冲突中心。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殖民地医院仍然存在但已经摆脱了殖民统治,成为培养护士、医生和公共卫生从业者的重要场所。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曾经在殖民地医院接受培训的原住民(例如西印度群岛、印度或非洲的护士)受雇前往伦敦或其他殖民国家继续从事医疗工作。

      

四、结论

   通过考察各个时期殖民地医院的发展历史,马克·哈里森教授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殖民地医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反映了帝国主义自身性质的变化和殖民者需求的变化。殖民地医院的外观设计和建筑风格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殖民者的优越性以及结合殖民地文化所进行的调整。殖民地医院在医疗功能上与殖民国家本土医院相似,但更多的是为了维护政治上的殖民权力。在殖民地背景下,种族等级制度在殖民地医院逐渐显露,使得殖民地医院成为抵抗殖民主义、表达民族主义情绪的重要场所。殖民地医院一方面维护了殖民统治,另一方面也破坏了殖民统治的稳定性。

    

   马克·哈里森教授的精彩讲座受到了与会专家、学者和学生们的一致好评,张大庆教授、李乃适教授、颜宜葳副研究员结合自身的研究领域和中国教会医院的发展史对讲座内容予以了点评,并就其中若干问题与展开了讨论。马克·哈里森教授也耐心回应了参会学生提出的问题。

 

 

 

 

   (供稿:王馨钥)